覆入深渊
二
流传至今的史书记载，随着自然环境恶化，人类在二百六十年前灭绝。最后一批人类继承了从二十二世纪就开始研究的仿真制造体方案，并在死去之前造出第一批仿人制造体。
最后那批人类中有些人身体免疫力强，又由于长期待在研究所不见天日，与他们制造的仿人体共同生活过一段日子。皮皮限的祖先就是如此。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都死掉了。
但那些被赋予研究历史能力的制造体们不相信，包括影子。
身为全球最好的研究所制造出的仿人体，他被植入了强大的力量和成熟的心智。数据随机波动，造就了他对人类古老历史的向往。
除了执行任务，他最喜欢的就是窝在图书馆看那些人类写出的书本。
他慢慢知道了漫长历史中世界各地人类的发展：那些灿烂悠久的东方文化，文明创新的西方文化，还有20世纪那两场世界大战。
以及21世纪人类的科技飞速进步，到23世纪即将灭绝的短暂科技时代。
对一个制造体来说，影子有高超的智商，却仍没有完整的感情系统。他不知如何评价人类，是聪明永不放弃呢，还是愚蠢自作自受呢？
长达几千年的历史，一代代人为了进步付出生命，才造就了灿烂的人类文化。可这光辉灿烂却在二百年间因为一代人的自私愚昧而覆灭。
就算是个制造体，就算有些东西他想不明白，他却总是在这过程中感受到失落与遗憾。
如果还有人类存在于这个世界，回头看看，该是多么辛酸无奈啊。
既然有混血种存在，那也一定有真正的人类。
他相信。
当影子在执行任务看到那个褐发金眸的少年的时候，他好像明白了人类所说的“命中注定”。
他好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那般单纯，不像影子平日接触的同事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戮和无情的气息。他的衣服的款式是几百年前的样子，那样柔软的布料如今早已不能制造。
影子收起武器，慢慢靠近他，摸到了与所有制造体都不同的皮肤触感。
是人类吧？
影子心里下意识这么想。
但他还是难以相信，在他以前无数“人”在寻找着人类，却都徒劳无功。却让自己在去杀人的路上遇到了？
男孩个子很高，却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影子的衣角，声音颤抖地问，这是哪，现在是不是2167年。
他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摇了摇头。
“已经是2613年了。”
男孩的眼睛里本来是有光芒的，闪烁极了。就像以前图片上拍的星星。影子从那光芒眼里看到了四个字。
死而复生。
男孩听到影子的回答，却一副意料当中的样子。不过金色的眼睛里的光芒瞬间熄灭，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影子本想证实自己内心的想法，问他是不是人类。但在想开口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金色深渊底的颤抖和不甘。
影子叹气，揉了揉少年冰冷的褐发：“你没地方去吧，不如跟我走？”
少年抓住影子的手，使劲点点头。这看起来很温暖的举动，却让已经抗寒能力极强的影子也被冻的一哆嗦。
像是浸入身体的冰。
微笑隔着一层玻璃，警惕地盯着门外的来人。
门外的人笑了，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他手指着白纸上的标题，嘴唇不停说些什么。
微笑回头看了眼欲为，欲为微微点头。
大门敞开。
传入耳膜的是带着口音的热情高昂的语句:“你们好！我是总部派过来的研究员，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说罢便想往大堂沙发上一坐。
微笑一只手拦住男人，“我们所是缺人，但也是总部直属的三所之一好吧？你一个莫名其妙奇奇怪怪的人敲门说进就进了？”
“笑笑，好了，”欲为慢慢从床上撑起来下了床。精神的空虚让他走路还有点飘飘忽忽。“文件我看看。”
“来了。”阴阳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把文件递过去。
欲为嘴角勾起，身边却散发出强大的压迫力：“不是我说，这位先生，你是觉得我们人少，好欺负是吗？27世纪了，我第一次听说总部还用纸质文件进行人员调动了？”
那人一双像潭水般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表情。
“您误会了，我是混血种部门的，我们部门都是纸质材料。不信您可以查一下我的芯片信息啊。”
微笑拍拍欲为：“老大，混血种部门确实保留着纸质材料，每年就他们部门花费最多了，纸那么贵。”
虽然这么说着，但微笑对这人的怀疑一点不比欲为少。
“嗯。”欲为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把自己的半信半疑咽进肚子里。
“那来查下信息吧，老大你快去休息。”微笑把欲为按在大厅的沙发上，带着来人进入监察室。
欲为在两人背后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监察室内的大屏幕上面浮现出几行字：
“姓名：橙子
性别：男
血统：混血种”
微笑根本不在意这些基础信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下方的数据波动。
要说不怀疑橙子的来处是不可能的，在这个欲为刚刚受伤的时刻，这个人突然到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除了身份芯片还有植入于血液内的信息芯片。平民百姓的信息芯片大多是空白，但对于微笑欲为他们这种研究所人员，信息芯片内都记载着上级下发的任务，而且信息芯片也是同事们进行交流的渠道。
同一研究所的芯片信息波动幅度大致都是一样的，只会有微小的差别，并不会影响整体走势。
看到橙子的信息曲线按照混血种部门所设定的波动，微笑渐渐放下心来。
“你一个混血种，待在混血种部门研究自己吗？”微笑露出了他最擅长的笑容，关掉了信息检测器。
橙子正在一旁偷偷打量着研究所和眼前的微笑。
“阴差阳错，阴差阳错。探讨自己祖先和自己体内的信息，也很有趣不是吗？”
“也是。”
微笑拿起橙子进门时放在桌上的文件，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大名。
“欢迎来到SMILE。”微笑念出和自己同名的研究所名字，伸出了手。
橙子点点头，躲避了微笑的目光，嘴角扬起，握住了微笑的手。
“数据一：微笑 已记录。”
微笑橙子所在的监察室隔壁，刚刚洗完澡的欲为坐在一对羊角，啊不，一个长着羊角的头对面。
“羊毛，你缓过来没？”欲为把手背过了敲敲桌子，露出无奈的表情。
欲为的面庞其实生的极好，平日的长发虽然是束成马尾，但脸颊附近总有几缕头发散落遮挡住他其实冷冽刚劲的脸部轮廓。这次微笑手起剪落甚至把刘海也修正了一番。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让人安心。酒红色的眼中总是荡漾着什么，杨某人看不透，但总是知道是欲为如今如此性格的原因。
研究所名为“SMILE”，所长自然是微笑，但所内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唤欲为“老大”。
一开始欲为还有过推辞，被微笑抱着说了半天也只能弹了一下微笑脑阔说好。
思维跳跃的杨某人又想起了欲为和微笑的过去。
“羊—毛—！”
杨某人在走神中惊醒，尴尬地揉了揉脑袋，“你这短发…有点好看。”
“芯片！芯片啊！要不是我受伤我绝对不会来找你！”看起来欲为甚至想要捶胸顿足一番来解自己郁闷之意。
每次执行任务受伤回来找杨某人治疗，一次一次他越来越觉得杨某人真的是个神奇的“某人”。
跟他说句话总要停顿很久，脑子里像总是不停想着什么。
大概是他的羊角太重了？这孩子压傻了？还是…那次的后遗症？
欲为心里左思右想。
杨某人回头走到自己的小隔间里，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没存货了，最后一个被微笑塞到你手腕上了，等着。”
手腕？
欲为低头转转手腕，才发现了手上新的芯片植入口。
他又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白毛的实力…怪不得有勇气捣乱他的计划。
“这破芯片，平时你们出一百次任务都用不了一次，你怎么就去招惹一个精神力量这么强大的人？你也不怕死的不明不白。”杨某人拿着新做好的芯片，一使劲按进了欲为颈后的凹槽。
欲为感到研究所外草木四动，不断生长，甚至刮起了少见的穿堂风。
是杨某人在释放自己的能力。
空气变得微湿而清新，刚刚还矮小的树苗现在已长成参天大树。
身体里有一股麻痹感消失了，大概是受伤醒来不久，欲为甚至觉得那股麻痹本来就是自己身体内的一部分，直到消失才意识到它的存在。
杨某人擦擦汗，坐了下去。
欲为撸了撸羊角，嬉皮笑脸地说了声谢谢。
“你可拉倒吧。微笑皮皮这俩家伙没一个靠得住的，开新的芯片口了就不管管原来旧的？你要是不来找我再过两天你意识神经都会被麻痹！到时候你欲为就是个死机器了！”
“……”
地下躺在床上的皮皮限和隔壁的微笑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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