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入深渊
四
安酱整整沉睡了四百年。
四百年前,他才刚刚在璀璨美丽的世界上活了十九年,就被亲生父母为了他们自己的生存而送到那时的人类研究所。
那时还是二十二世纪,自然环境的恶化初现端倪。早已参透规律的科学家们在那时就决定开展联合国最高机密计划——“Humans' Survival”。
计划就像它的名字,为了人类的生存。在航空航天已经非常成熟的二十二世纪,科学家们认为可以将世界上的极少部分富人,大国领导人,以及…为“Humans' Survival”献出什么的那些人,可以乘坐宇宙飞船飞出广阔的银河系。
虽然谁也不知道河外星系有些什么,但大家一致认为这总比在破败不堪的地球上等死好。
所谓“Humans' Survival”,就是召集18-20岁的年轻男女们,将他们放进古老与科技并存的“现代冰棺”,集体封存于地下,与外界隔绝,企图在地球上留下人类的种子。
安酱就是这些年轻男女之一。
他的父母对他说这样可以让他活下去,但安酱其实明白。为了父母的生命献出自己,大概也是一种很好的归宿。
所以他是心甘情愿走进冰棺的。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很开心,他觉得他的父母可以活下来了。
那一年,是2167年。而冰棺计划保存时间,是一百年整。
安酱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影子。
他心里有小小的喜悦在跳动。他居然活下来了,而且世界上还有成熟的人类,那他的父母也一定活下来了。
按照计划,现在是2267年。
可面前的影子说居然说现在已经是2617年了,而且安酱总觉得影子看他的眼神很诧异,很惊讶,又带着一点点惊喜。就像看到他此生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不过没什么关系。
安酱心底仍然认为人类成功活下来了,虽然这个世界很奇怪,当初和他一起摆放在地下的男男女女也不见了。
不知道该去哪的安酱决定无条件相信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反正都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走出那个黑暗溶洞的时候,安酱被影子套上了厚厚的防护服。
安酱心底的疑问简直要溢出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世界啊?这还是地球吗?
影子带着安酱回到“Vitalitity”时,伯千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影子白了伯千一眼,拽着安酱往大厅走。伯千觉得自己绝对没看错,熟悉的满满的嫌弃。不过影子旁边那个被套起来的褐发小子好像对自己的太极很感兴趣。
套的这么严实,影子从来不去接触混血种,难不成…是人类?
伯千想到这里心里好像漏了两拍,停下来追着影子安酱跑到了大厅。
安酱摘下防护服的帽子,迫不及待的问到:“这是哪?”
“'Vitalitity',一个研究所。”影子边收拾自己的玩偶边回答道。
“研究什么?”
“人类。”
“我们不都是人类吗?有什么好研究的?”
他真的是人类!
影子和伯千对视了一秒,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与惊喜。
看到安酱疑惑的表情,伯千尴尬地咳嗽两声:“我们都是制造体,也就是机器。人类已经灭绝了,如果你真的是人类的话,你可能…就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
影子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夕阳灿烂的傍晚,云在天空上慵懒地飘着,是这个世界上少见的好天气。
可当伯千回答完安酱的问题,他看到了安酱眼里深不见底的深渊。
夕阳好像突然落山了,窗外漆黑如墨。
伯千和影子看着安酱在大厅沙发上把头埋进膝间,后背一起一伏的抽泣。
本以为是重生,没想到是伤口被血淋淋地撕开。
如果安酱是个制造体,他们大概会立即切断他的感情神经,过一会儿神经会自然连接的。
可他是个人类。
“Vitalitity”研究了很久很久的人类,还是没有弄明白人类复杂的精神构造。
制造体只有被制定的简单的感情系统,而人类的感情却是在几千几万年中慢慢发展演变而来的。
影子无法与安酱感同身受,一时间束手无策。只能坐到安酱身边,手轻轻放在他的后背上,好似安慰。
“我的父母,本来是要让我去死,让他们活下来的。”安酱还是埋着头,却自顾自说起话。
“可我,”少年的话里充满了苦涩与悲伤,“可我在离开的时候分明在他们眼中看到了不舍与希冀。”
其实安酱说的是对的。他之所以能活下来,都是因为他的父母将他送去参加了“Humans' Survival”。
利益至上的资本家从不做傻事,更何况是在关系人类存亡的时刻。
那些将孩子送去参加计划的父母,没有一个人登上了飞往银河系外的宇宙飞船。
他们在地球上孤独痛苦地死去,或许他们死前还想着“Humans' Survival”是否能使他们的孩子活下来吧?
影子当初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心里没什么波澜。可现在他的心里泛起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
已经从冰棺中离开一段时间的安酱身体上寒气消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特有的温暖在空气中袅袅上升、弥漫扩散。
影子突然就明白了研究人类的价值。
人类在其他制造体的眼中,是脆弱、自私、恐惧、懦弱的代言人。
可他们不知道,人类即使不堪一击,他们也有制造体所没有的,最宝贵的“人性”。
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的。
伯千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黑暗中只剩下安酱和影子。
影子抱住身边还在微微抽泣的少年,仍是无言。
窗外,皎洁的月亮缓缓升了起来。
微笑从身体里拔出他的太刀,上面淬满了皮皮限为他研制的新毒。
“为什么要来先招惹我们呢?论人少,你们可笑的领导人不应该先去把“Vitalitity”吞并吗?”
微笑的声音在暂停的时空层无限扩大,震在橙子头顶。
橙子在心里笑了笑,在微笑的时空层他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但是,他可以逃离啊。
刹那短见,橙子的头发全部化为黑色,从时空层穿梭而出,只给微笑留下一个白色的残影。
“'Vitalitity'”的核心——影子,不是已经被你们欲为解决掉了吗?只剩下一个人类和两个天天研究人类的呆子,还管他们做什么?”橙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微笑耳边低语。
“微笑,你一个人来,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橙子随手抓起一块路边的石头,动用能力,石头自然重塑成为一把坚硬的刀。
眼底有血腥的红点闪烁,橙子向微笑的大动脉挥刀而去。
但刀溅出来的不是红色的新鲜血液,而是反射着闪烁日光的翠绿色液体。
毒撒在橙子脸上,橙子眼前蒙上一片模糊的灰色。他感觉自己的脸在燃烧,痛苦的炙热让他有些头晕。
微笑停下来喘息,擦擦嘴角溢出的血,是橙子的刀留下的痕迹。
橙子的头发又在刹那间黑色褪尽,他又回到了微笑为主人的时空面——这是没办法的事。
至少在那里时空是暂停的,不然橙子觉得一会儿他的脸就要被烧没了。
对于橙子快速在两个时空层面穿梭,微笑应付的很累。暂停的时空面是以他的精神力为支撑的,精神力不足就会崩塌。
但自由的橙子,微笑确实没有把握一个人杀死他。
橙子在两个时空面频繁穿梭,不断消耗微笑的精神力。微笑很强,两个互补的技能让他的战斗容错率很高。可橙子的能力实在是太克制他了,橙子甚至都不用攻击他,就能把他戏弄地死去活来。
混血种打架都这么狠么……微笑胸口的血迹面越染越大。
橙子嗖地穿梭到微笑身边,刀剑已经割裂脖颈的皮肤。
头晕……脸上的灼烧不断冲击着橙子,远处好像有电波像银蛇一般游走,丝丝缕缕地穿透橙子的耳膜。
“咔嚓——”
……
“咔嚓——”
橙子感受到微笑的时空层崩塌了,手指又向前推进,他听到鲜血迸发的声音。
但见鬼的是,他他妈又动不了了。
“草。还带请外援的?”橙子只能在心里骂句脏话,谁让他说不出话来呢?
欲为的时空层就比微笑稳定很多,橙子感觉自己是在虚无缥缈的时间里穿梭。
小小的刀片反射着日光,翠绿的液体浓地马上就要滴出来了。
刀片嗖地飞出去——
刀片很快,但阿福比刀片更快。
粉色的长发被编成一股麻花,他同样粉紫色的眼睛柔柔的,清脆凉爽。
可和他对视的欲为分明看到了阿福眼底的杀意。
“你俩他妈干什么?!我们俩打架别添乱行吗!”站在一旁捂着胸口的微笑暴躁地大喊,就算是自己死掉,他也不想让欲为替他蹚这滩浑水。
“闭嘴。”欲为沉稳的声音冷冷地飞给微笑。
阿福不说话,他的右手开始膨胀变异——白茫茫的雾气环绕到他手上,手指变的细长尖锐,不,那已经称不上手指了,不如说是刀。
粉紫色的眸子度成了嗜血的红,阿福极速奔跑,手上的雾气飞快逼近微笑。
“喂,说话啊,不说话欺负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欲为飞出三个刀片,挡掉了阿福的雾气。
“说什么。我不喜欢说话。”
阿福的陈述句很平淡,清清冷冷的,就好像在说一件“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这样稀松平常的事。
但被暂停在欲为时空面的橙子知道阿福其实几乎不能说话,声带撕裂是他的制造缺陷。
橙子一点点在时空面中打通一条缝隙,足够他出去了。被微笑欲为两个人一直暂停,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次又是黑头发的橙子。
“喂。蒹葭小汪他们没和你说过你黑头发很丑吗?”阿福的声音嘶哑,却不忘了调侃橙子。
橙子还没来得及回答,欲为又挥着刀片冲了上来。
……没完没了。
阿福没有去管橙子,而是转向了微笑。
微笑的动脉本来就快要被橙子割裂了,阿福只要轻轻一补刀,那SMILE的首领就可以和世界说再见了。
欲为的刀片割裂了橙子脸上的伤口,橙子痛苦地发生呜咽。
阿福也听到了。微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个粉头发的男人身边释放出了无限的杀气,他用尽力气举起太刀,想要暂时阻挡阿福。
但是,刀碎了。
阿福脸上露出狂妄的笑,亲手送微笑去死让他感到快乐。
他打出一个致命雾刃,可微笑好像毫发无伤。
……?
“咳咳……”红头发的伯千从阿福的雾气中冒出脑袋,“阿福,有东西有东西,我防御盾都碎成七八瓣了!”
天知道阿福现在有多后悔,多后悔刚刚调侃橙子那一句,他现在声带挺疼的,说不出话。
他真的很想骂人。
“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伯千露出狗狗的笑,“路过而已路过而已。”
谁会信他是路过啊?
欲为将痛苦呜咽着的橙子扔在地上,“Vitalitity,伯千。对吗?”
“是的,我是伯千。你好,欲为。初次见面,你考虑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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