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x朱瞻基】此情可待成追忆
“娘。”
朱瞻基踏进慈宁宫,挥挥手摒去下人。
张妍盯着自家儿子的眼睛许久,才慢慢悠悠从榻上起身,在柜子中拿出蛐蛐。
褪了黄袍只着淡素内衣的皇帝只假装看不到太后眼里的泪,抱了蛐蛐便寻了处椅子便窝在上面一动不动只盯着笼子里的那虫子。
张妍回到榻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她只觉得世人皆追求长寿,道长寿好,道长寿有福,却没哪个人告诉她长寿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个个离去时心如刀绞。
“朱瞻基!那群只会嚼舌根的文官都叫你蛐蛐天子了!”
皇帝手里动作一顿,这才微微抬了眸,却是望向离慈宁宫不远的长安宫处。
“随他们吧。”
朱瞻基望久了,只觉得有一抹红色官服的身影刺的他眼睛生疼,便又开始低头逗那蛐蛐,再无言。
胡善祥不分僭越的倚坐在大殿柱子边,瞪着她偷偷藏在角落的姑姑的灵位发呆。
她近日心脏处疼的紧,和姑姑离开那时十分相似。
她不想去想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宫里所有的宫女都她打发了带祁钰去玩了,空荡荡的大殿只剩她一个人,
胡善祥却觉得小的很,小得装不下她的恨,她的爱,她的执拗。
胡善祥听得到脚步声,心中有过一丝犹豫来人的身份,但很快她用力摇了摇头,像怄气的小孩子,
“皇后,你来了。”
孙若微皱了皱眉头,看着妹妹肃静瘦弱的背影,头顶的金冠玉钗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自从胡后被废,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自家妹妹的长安宫。
她知道胡善祥在生气,生自己的气,生她的气,她觉得她这辈子是欠她妹妹的,便又柔声,
“蔓茵,你能不能叫我姐姐?”
“噗呲。”胡善祥转过身看着身着华服的姐姐,“你和太后还真是像。”
张妍也曾三五日就跑来长安宫:“善祥,你能不能叫我娘?”
这一个两个的女人,怎么就偏要找个人来安慰自己呢?这紫禁城这么冷,谁有另外的温暖分给别人?
“够了!景蔓茵!你到底在和谁生气?他已经快死了!你是爱他还是恨他都随你,你若是不愿意见他也随你!”
胡善祥装作没听到,闭上眼睛,孙若微红着脸撒完气得不到回应,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胡善祥指了指不远处姑姑的灵位,又指指自己的胸口,猛的站起身,向殿内走去,
“回吧。”
孙若微想起昨日与皇帝一同处理政事时,内宫的主事女官来向自己报告事务,朱瞻基就那么楞楞地看着身着红衣的女官,连墨洇了折子都没注意到。
“你明明是想见他的。”
胡善祥脚步顿了顿,
“姐姐。”
久违的字眼刺得孙若微一激灵。
“我累了。”
孙若微见着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一个人站在大殿轻叹又似揶揄:“这宫里可真是养人。”
这一道道宫门,隔绝了多少人和事?
等到姐姐离开,胡善祥才顺着内宫门框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她有什么资格说孙若微和张妍寻求依靠呢?
她自己所寻求的依靠明明更加遥不可及。
太医们在乾清宫内殿束手无策,宫外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吵的人脑袋疼。张太后和孙皇后四目对视,亦是无言。
“太后,皇后,皇上……”太医轻轻摇了摇头。
“去,请静慈法师来。”孙若微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自作主张。
张太后不放心似的加了句:“多去几个,善祥若是自己不愿来就给她绑来!”
宫女们觉得疑惑,废后曾是汉王党人尽皆知,太后皇后为何还要请她?但如今也来不及疑惑了,几个丫头脚下生风般奔去长安宫。
“太后,皇后有请。”
胡善祥捂着自己的左胸,看了看几个满头大汗的丫头,“我若是不去,你们是不是便要把我绑了?”
几人面面相觑,只一个胆子大的颔首:“太后的命令,还望您谅解。”
胡善祥轻轻笑了,“走吧。”
姐姐说的对,她想见他。
她背负了一辈子仇恨,追赶了那人一辈子,她想做一回自己。
多久没有见到这乾清宫了?胡善祥一时有些恍惚。
来的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朱瞻基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恨极了朱家人,她让朱瞻基亲手杀了汉王,她与姐姐分了这大明江山一半,可她此时却一点也不觉得畅快了。
她只想起靖难时他向她伸出的手,长大后他对她讲的笑话,成为皇后后他对她的温柔。
她开始恨自己了。
吵闹的乾清宫因为一个道姑的来访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胡善祥。
张妍立刻站起来,脆生生地唤了声“善祥”。
胡善祥看看张妍,又看看孙若微,目光最后落在帘子笼罩的皇帝卧榻。
她一步,一步走向明黄色的卧榻。
脚步声在安静的宫里放大了无限倍,震得胡善祥耳朵生疼。
帘子被掀起,又被放下。
胡善祥盯着面前双眸紧闭的人,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泪一滴一滴滴在朱瞻基脸上。
朱瞻基慢慢睁开眼睛,抬手轻轻触碰到胡善祥的脸,像靖难那天送走她之前一样,轻声安慰:
“别哭,别哭。”
胡善祥像闹别扭一般把朱瞻基往榻里挤了挤,给自己留出地方躺在他身边。
朱瞻基轻声笑了。
“你啊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淘气。”
“怎么,淘气你还能把我斩了不成?”
“来人!把她拉出去斩了…”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听到唤,只壮着胆子拉开帘子,却看到了那整日信佛讲道的静慈法师躺在皇帝身边,用一个吻打断了榻上皇帝的话语。
小太监飞快放下帘子,可宫里所有人还是都看到了。
孙若微淡淡笑了,张妍不停哭着。
明宣宗朱瞻基,宣德十年正月初三日驾崩。
“蔓茵,你后悔吗?”
“我后悔什么?”
“后悔嫁给我,后悔这一生吗?”
“如果你不娶那么多妃子的话,我也许不会后悔。”胡善祥好似开玩笑,把头深深埋在朱瞻基胸前。
朱瞻基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抱了抱自己怀里的人,
“好,下辈子,我只娶你一个。”
胡善祥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心里只想,
下辈子你不要再姓朱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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